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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不敢有悔(2 / 2)

“我说过,施公临终嘱托,我不能辜负。”面对范蠡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回答,文种冷笑道:“到底是真不敢辜负,还是你另有所思?”

范蠡一怔,“这是何意?”

“你这段时间一得空就来此处见夷光,从琴棋谈到书画再到经史,我与你相识多年,从未见你对女子如此上心,你分明就是喜欢上了夷光。”

范蠡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来,一时面色大变,拂袖喝斥道:“休得胡说,我是见夷光因为施公之死,心情郁结,怕她想不开,方才多加陪伴开导,并无半分私情。”

文种并不相信他的话,径直道:“夷光貌美无双,倾国倾城,你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;可你别忘了,眼下说的是复国,你身为越国臣子,岂可因儿女私情坏了大事?”

“我说了没有私情,你怎么就是不信。”要说这话时,范蠡心中微微一悸,但他无暇也不敢去细想,正色道:“观鱼大会一事,我会想办法,你不许再打夷光的主意!”

文种对他的话嗤之以鼻,“又想用那以假乱真,移花接木的把戏?”

“出了问题我自会负责……”范蠡话音未落,文种一直积压的怒气瞬间爆了出来,一把揪住范蠡的衣襟,低吼道:“你负责?你负责得起吗?!此事一旦出了纰漏,不止我们俩个要死,大王也难以活命,到时候,越国就真的完了;你口口声声说无颜去见施公,那你就有颜面去见大王,去见千千万万被吴军杀死的越国百姓吗?回答我,说啊!”

见范蠡无言以对,文种又道:“明明有那么好的一枚棋子摆在面前,你却非要去用劣棋,这不是存心和自己为难吗?”

见他将夷光比作一枚棋子,范蠡面色一沉,拉开他的手道:“夷光是人,不是棋子!”顿一顿,他又道:“不错,找人代替夷光,却有可能出现纰漏,可谁敢保证,夷光入宫就一定没有问题,施公是谁杀的,我知道你也知道,夷光入宫,一半是为了越国,一半是为了给施公报仇,一旦她知道杀死施公的是公孙离,绝不会善罢干休。”

文种不以为然地道:“那又如何?”

“公孙离是伍子胥手下,后者又是出了名的护短,若是夷光行事不周,被他发现端倪,必会想方设法杀了夷光。”

“那不是正好可以激化他与夫差的矛盾吗?”文种的话冷酷却没有错,范蠡也知道,所以没有与他争论,而是道:“就怕明枪易躲到时候,一样是前功尽弃!你别忘了,那些送来姑苏的越女是怎么死的。”

听到这话,文种怒气渐消,范蠡的话虽不中听,却有那么几分道理,“那要怎么办?”

“还有十日时间,我们可以细细谋划;你也趁这机会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越女能够担此重任。”

“好吧,我现在就去安排。”文种无奈地点点头,往外走去,令他没想到的是,刚到门外,就看到了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,惊讶地道:“施姑娘?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
范蠡一惊,连忙走出去,果见夷光执伞站在门外,眼底不禁漏出一丝慌乱,他刚才提及公孙离杀死施公,万一夷光听去……

“刚到不久。”夷光在伞下微微一笑,犹如百花齐放,就连一向不爱美人只爱钱的文种也不禁有些失神;如此美人,实在是世间罕见,难怪吴王会念念不忘。

“夷光担心二位因我而起争执,便过来瞧瞧,不知二位可曾商定?”

“这个……”文种带着一丝无奈道:“范兄说得不无道理,入宫一事,就算了吧。”

夷光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垂,在粉面上投下一对细长的影子,“可否让我与范先生说几句话?”

“当然。”文种应了一声,知趣地离开,留下夷光与范蠡二人独处。

夷光拾步走上台阶,合起手中纸伞,搁在门边,随即双手搭腰,屈膝朝范蠡行了一礼,后者诧异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“这一礼,是多谢先生对夷光的照拂。”夷光声音是一向的轻缓动听,如溪水淙淙,又如百灵轻啼。

听得是这么一回事,范蠡心中一松,对维持着屈膝姿态的夷光道:“这是范某应该做的,无需多礼,快快请起。”

夷光依言直起身,一双秋水明眸落在范蠡身上,“先生之情,夷光已然谢过,余下之事,还请让夷光自己做主。”

范蠡一怔,两条英气的眉毛瞬间蜷曲了起来,“你还是想入宫?”

“是。”这个字夷光说得干脆利落,没有一丝犹豫,“没有人比我更适合。”

“不行。”范蠡拒绝道:“复国之事,你无需担心,我与文种兄自会想办法,”

夷光定定看着范蠡,就在后者以为她被说服的时候,夷光忽地道:“先生是怕我因为父亲的仇,而误了大事。”

范蠡没想到她竟能看穿自己这层心思,心中不禁翻起惊涛骇浪,强自镇定道:“你不要多想。”

“公孙离。”听到这三个字,范蠡再也控制不住心中震惊,脱口道:“你听到我与文种兄的话了?”

“是。”夷光美眸中浮上一层稀薄的水光,但只是一瞬间便又压了下去,仿佛从未出现过,静声道:“先生放心,夷光入宫之后,会事事以大局为重,绝不会令先生为难。”

“你……”那着那张精致无双的容颜,范蠡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。

夷光低眉,又道:“父亲的仇,自是不能忘,但夷光会瞅准时机再动手,绝不会轻举妄动,坏了大事。”说到此处,她抬起眉眼,“说到底,公孙离只是一个刽子手,真正害死父亲的,是整个吴国;只有吴国覆灭,父亲在九泉之下方能瞑目。”

范蠡神色复杂至极,他费尽口舌才拒绝了文种,一转眼,夷光却自尽入宫,还如此坚定,实在是让他犯难。

院中起落不绝的蝉鸣,将时间一点一点带走,风拂过,吹动彼此宽大的衣袖,犹如两只翩翩起飞的蝴蝶,却又怎么都飞不高。

“一旦入了宫门,你就是贪慕虚荣的越国叛徒,就是伍子胥乃至后宫中人的眼中钉;反之,就算我与文种兄复国失败,冬云也会带你离开姑苏,寻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,安然度此一生。”

“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;再说了,那样苟活一生,与行尸有何分别?”说罢,夷光展袖伏身,再次道:“只求先生成全。”

这个回答,彻底浇熄了范蠡心底最后一丝期望,望向夷光的眼里带着深深的无奈,“希望你不悔今日这个决定!”

“不敢有悔!”夷光低头,目光正好落在袖口密密匝匝的刺绣上,每一针落下,对于锦缎来说,都是一次伤害,可即使是如此绵密的针脚,锦缎始终甘之如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