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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我千秋第92节(1 / 2)





  沈毓章无话可说。他松开握着茶盏的手,站起身来踱了几步,又望一眼卓少炎,真想问一问谢淖何德何能,竟得她如此深爱。殿外月轮初升,他目光抵进夜色深处,忆起谢淖信中的那句“如光如热,亦亲亦爱”,这时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。

  他再度抬眼,看向舆图。然后他只字不提北事,嘱咐道:“盛夏暑热,你如今有孕,绝不可贪凉。”

  卓少炎轻轻笑了。

  她亦没与他提北事,只顺从地点了点头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沈毓章离开后,没回西华宮,而是直接去了兵部。

  值守诸吏将这些时日自北边递来的间报全部呈至他案前,供他查看。虽此前已阅过不止一遍,可沈毓章仍然细细翻阅半晌,然后扯过案上舆图,将谢淖的行军路线勾画出来。

  谢淖自戎州发,集旧部于晋煕郡,毫不迂回地直驱北进,在连下十六郡后与从西边起兵驰来的陈无宇所部汇合,军马声势愈壮,北上途中再下十一郡,径逼晋京。至八日前,谢淖陈兵晋室安、庆二王封地交界处,此二王封地八郡控扼晋京咽喉,一旦下此八郡,则晋京以南再无重镇可守。

  这等摧枯拉朽的强势进军,不论再看几遍,仍然令人震撼。

  而一直以来都令沈毓章深感匪夷所思的,是晋廷竟然迄今为止都未发京畿禁军南下平叛。

  外敌逼临、铁蹄尥踏,王朝将覆,而朝堂之上、居高位者竟不可视见——能做到这一点,又是何其的令人震悚。

  沈毓章按下舆图。

  他不能知,这一条征伐之路,在兵马干戈之外,在不可窥见之处,又有多少人为之心甘情愿地匍匐铺路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晋京,崇德殿。

  谭君立在大殿的中央。他手里拿着一张纸,低着头无声在看。不多时,他垂下胳膊,抬眼视上,平静道:“臣请问,陛下是从何处得来此物的?”

  戚炳永没有回答他。

  少顷,戚炳永自御座上站起身,循阶而下。

  谭君则撩起朝服下摆,端正跪地。

  戚炳永走至他身前,低头看向被他双手压在殿砖上的那张纸,纸上“讨晋廷檄”四个字清晰刺目。

  谭君稽首叩拜:“陛下。”

  戚炳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阵儿,竟矮了矮身,在他面前蹲了下来。低头向前凑近了些,戚炳永开口:“朕曾经以为,朕亲手选出的宰相,当是个能叫朕放心倚靠的良臣。”

  谭君未言。

  戚炳永问道:“谢淖——为何还活着?”

  谭君缓慢地抬起头来。他的目光毫无波澜:“禀陛下,臣不知。”

  戚炳永再问:“今叛军占了大晋三分之一的郡地,一路打到了朕的卧榻旁,而朕竟不闻不知此事,这又是为何?”

  谭君再答:“禀陛下,臣不知。”

  戚炳永最后问:“任熹拜兵部尚书后不久,便自请出京北巡边军,检视武备。拿这个肥差将他诱出京畿,让朕身边少了一个知通内外兵情的心腹,这又是谁的主意?”

  谭君最后答:“禀陛下,臣不知。”

  戚炳永点了一下头。

  紧接着,他扫下目光,伸手捉住谭君的手腕,举平至眼前。他将谭君的朝服袖口剥开,里面自手腕至臂间数寸,满是丑陋伤疤。他轻轻地叹了口气,道:“谭卿当初在此殿上遭受这等重刑,朕同满朝文武皆以为,鄂王恨透了你,你也恨透了鄂王。”

  戚炳永又道:“朕今日才明白,四哥处心积虑这么多年,所谋究竟是什么。”他捏了捏谭君的手腕,见谭君脸色发白,低声道:“谭卿,你为何要选四哥?有什么事,是四哥能做得,而朕却做不得的?”

  谭君不再回答。

  下一刹,他的视线被猛烈地撕晃了下。戚炳永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头,气力之足之烈,短短几瞬就令他的面孔涨得发紫。

  “谭卿。”

  戚炳永的声音贴近他耳边。

  “当年四哥杀人,是因四哥要活。而今朕杀人,又何尝不是因朕要活。卿欲效忠四哥,岂不知人都会变。若四哥一朝登极,你以为他还会是他么?”

  谭君的眼里爆满了血丝,他翕动着双唇,却发不出半个字音。

  戚炳永在他濒临气绝之前忽地松开了手。看着谭君的身体重重落倒在殿砖上,他站起身,转回头。

  不远的殿角阴影处,文乙无声地看着这一切。

  “陛下。”他看着戚炳永走来,垂首躬身道,随即递上温湿的巾帕,替戚炳永仔细擦了擦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右手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兵部狱牢。

  铁门被自外打开,有士兵进去放饭。囚室里的男人睁开眼,如往常一般沉默地接过了已凉透了的粗糙牢饭。

  士兵向后退走,行动间,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自他身上掉落。

  那纸落在男人眼前。

  不知已被多少人传阅过,汗水干涸的渍迹混着灰土附着在纸上,让其上的墨字看起来有些惨淡。可那字连字之后的力量,却透过这看似惨淡的墨字,重重地展现在男人面前。

  “……